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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黔边行㊸ 册亨县巧马镇:一万村民下山记 | 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报告文学系列

贵州日报报刊社 2020-06-17 22:59 热度:


陆荣先夫妇趁中午休息的空档回到家里,妻子在卧室睡午觉,陆荣先则打开电视看新闻。楼房外阳光明媚,微风穿过敞开的阳台给家里降了温,度过放松而安静的两小时后,陆荣先叫醒妻子,换上新鞋,步行10多分钟回到油茶厂开始下午的工作。

  

他在这个大型油茶厂里干了两年,主要负责操作榨油的机器。厂里的工人大概有30多个,大部分都集中在包装车间,自动化的榨油设备不需要太多人力,在搬到集镇上前,他还没见过这些高大锃亮的机器,得到这份工作后,镇上组织了专门的培训,用了几十天时间才搞明白机器操作、安全生产、规章制度等一系列问题,这和过去打零工完全是两码事。


以前巧马镇有马帮,不过那马帮清脆的铃铛声永远只能在别家响起,家境贫寒的陆荣先住在山上的者告村,只能靠自己肩挑背驮,光是挑水都要花一上午。家里三五亩薄田,一半种玉米,一半种甘蔗,打理完这些挣不了几个钱的农作物,他又要花一个多小时走到山下的集镇里找活干,运气好时一天能挣几十元钱,运气不好只能垂头丧气地爬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到家里。日复一日,陡峭崎岖的山路没让他挣上多少钱,还让他每年走坏好几双鞋。


巧马镇的公共服务站对群众全天开放


生活是从五六年前开始好起来的。2014年镇上开始大兴土木,计划修建100多栋新楼房,陆荣先在工地上找到泥水工的活儿。工地外有施工规划图,图片上整齐排列着一栋栋白色小楼房,周围绿植环绕,看起来像是城里人住的小区。那时陆荣先已经听说这些楼房是修给搬迁户住的,他心里开始有了期待。


不过并不是所有村民都像陆荣先一样有如此强烈的搬迁愿望,2015年开始在巧马镇板坝村任驻村干部的徐红林就曾为此头疼不已。


巧马镇是贵州较早启动易地扶贫搬迁的地方,所有村寨加起来有15000多人,计划整村或零散搬出的人口总计有10500人。没有案例作为参考,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徐红林刚到巧马镇就要面对这块“难啃的骨头”。


公共服务站为每个行政村开放专门窗口为群众办事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村里时的尴尬场面。徐红林早就了解过和村民沟通的技巧,走进村民家先热情地拉起家常。巧马镇大部分居民是布依族,为人淳朴好客,有客人来家里总会做上一桌菜,还拿出水果来招待,眼看沟通如此顺畅,徐红林也慢慢把话题往搬迁这个问题上引,让他没想到的是,前一秒还笑脸相迎的村民,一听说要搬迁就立马“垮下脸”来,直接给他亮了“底牌”:“别个愿意搬让他搬,我就算老死在山里也不会离开家里半步!”


巧马镇好几个村都位于山顶,水不通、路不通,帮他们完善基础设施所花费的成本比搬迁高出许多倍,所以镇上才决定大规模搬迁,但不少村民,尤其是年老的村民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对土地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并对搬迁后的生活做出最糟糕的想象。


“搬出去没有土地我怎么活?吃棵菜都要花钱买,我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搬走了,我的土地是不是就要被政府占了?我靠什么过日子呢?”


“我没怎么读过书,没有文化,你们说给我找工作,我什么都不会怎么找?”


徐红林灰头土脸地回到办公室,这些问题每天萦绕在他耳边,弄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坚持反复上门做工作,换来的却是电话无人接听和“闭门羹”。可工作还是要继续做,他只能想点“迂回”的办法。


巧马社区的综合治理中心


陆荣先在工地上干活时,碰见过几次“观摩团”,“观摩团”的成员全是各个村的村民,徐红林等镇里和村里干部带着他们来看自己正在建设的工地,看那几幅给自己美好期待的图纸,他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愿意搬家,反正房子建好后他是一定会第一个签字、按手印的。


“村民们只愿意相信他们亲眼见到的东西。”几次观摩下来,徐红林找到了“感觉”。“搬出去好处多得数不过来,村里教育条件和医疗条件都不好,要是老人家遇上什么突发疾病,还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抬到镇上去坐车,再赶到册亨县甚至兴义市去抢救,根本来不及。要是搬到镇上,去册亨只要10多分钟,去兴义也就50几分钟,镇上也有卫生服务中心,这难道不比在村里好?”他在村里开小组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说,“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孩子想想,镇上的中心小学教学条件比村小好太多了,他们搬出去不仅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还能开阔视野,对他们的未来也有好处。”


一次次小组会议,一条条解答政策,村里有20多户终于松了口,签字、按手印时 徐红林简直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不过这兴奋只持续了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他的电话就被“打爆”,“我家那个在外面打工,昨天和他商量了下他不同意搬,麻烦帮我们家取消一下吧。”“我们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不搬了。”


社区正在为居民做防火知识培训


那几天里,徐红林听到电话铃声就如坐针毡,最后没有动摇的只有区区几户,那些小组会上绞尽脑汁的劝说都白费了。


时间过得很快,陆荣先自己一砖一瓦砌的新房终于建成,他如愿以偿搬进了新家。不过此时搬进来的居民并不多,徐红林还在和那些不愿意搬迁的村民们“较劲”。陆荣先等“新市民”的新生活给徐红林提供了灵感,他建了个微信群,把村民们都拉进群里,一有空就拍点搬迁户新居的照片到群里,群里终于有人动心了。


随着搬迁的人越来越多,镇上更加热闹起来。从省里、县里来的文艺演出队伍在集镇上搞了好几次文艺演出,每次徐红林都会组织村民们去观看,那些小品、歌舞都给村民们传递着同样的信息:搬出大山天地宽。


2019年年初,巧马镇提前全部完成易地扶贫搬迁任务。


油茶加工工厂内工人正在检修机器


搬进了新家,新的生活领域对“新市民”来说充满陌生感,电灯坏了不知该如何维修、垃圾不能像以前一样倾倒在房前屋后, 这些细小的问题随时发生,社区的现代化管理方式让一些村民感到被束缚,徐红林等村干部的工作反倒更加琐碎和复杂起来,包保干部隔三差五就到搬迁户家走访,带着村民们一点点融入新生活,培养出新习惯。


更棘手的是搬迁户的工作问题。早在陆荣先参与建房时,就有几家大型企业陆续进入巧马镇的工业园区,这些大公司几乎都依附于巧马镇10多万亩的林场和大片的油茶种植等特有产业,木材加工厂、油茶加工厂等大型厂房入驻,让村民们好奇不已,那些现代化设备却又让他们敬而远之,镇上举办了几次大型招聘会,结果都不太理想。让村民产生自卑心理的原因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教育问题,陆荣先也一样。好在各种培训陆续跟上,陆荣先应聘到油茶厂时就参与了几十天的就业培训,像他一样走进培训课堂的人越来越多,县里针对有就业意愿和技术培训意愿的人展开培训服务,只要满10个人就开班,最火的职业是厨师、绣娘、电焊、挖掘机等技术,培训期从48天到2个月不等,贫困户每天有40元补贴,非贫困户也有10元,结业后获得相关证书就能在工业园区里的企业找到工作。


2015年来巧马镇任驻村干部的徐红林


3年,陆荣先彻底融入到镇上的生活中,他不用再游荡于街头等待一份没有技术难度只需耗费体力的临时工作,而是每天按时上下班,按月领到自己应得的一份工资;徐红林不用再爬那条坎坷的山路,而是在新修的楼房里和自己帮扶的村民们共话家常,他们每天走过的那条马路背后有一座山,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山坡上的八个蓝底黄字:“巧干实干,马上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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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重温:1985年版“黔边行”


“马背上的天地宽着哪!”——在册亨县巧马营地访马帮》刊于1985年8月28日《贵州日报》1版



“马背上的天地宽着哪!”

——在册亨县巧马营地访马帮


蒙应富


在峰回路转的山路上,一队队马帮响着铃当,翻山越 岭走过来了。一匹,一匹,又一匹, 浩浩荡荡,蔚然壮观。


马帮是册亨县边远山区的交通运输工具,山里人一天也离不开它。倘若把耐劳、耐渴的骆驼比作“沙漠之舟”,那么体型矮小、行动灵活的小个子马,就是“高原之舟”了。与广西接界的巧马区,山高路远,马帮特多。本地的、外地的都有。当一抹夕阳染红对面的山顶,马帮陆续回来的时候,我们的采访也随着悦耳的铃声开始了。店主人听说我们来访,马上把马往柱头上一拴,接着便领我们进屋,彼此寒暄一阵,就无拘无束地攀谈起来。老人姓刘,叫刘正中,今年六十四岁,是本县冗渡区冗贝乡人,现同 幺儿子小柱一 起在这里赶马, 帮地质队运器材、运物资。 老人说:“这里驮马很多,本地的、外地的加在一起,不下一百六十匹。光冗贝乡两个村来的就有四十二匹。”“马帮都运些什么呢?”记者问。“什么都运。布匹、盐巴、煤油、农药、化肥、土特产都可以,马背上的天地宽着哪!”老人顿了顿,又说:“现在上头政策放宽,私人可以开矿,有的驮马又给农民驮矿。‘矿一走,钱到手’,开矿的农民不少家都富起来了 呢。”“那你们的收入呢?” 老人说, 他们父子俩有七匹驮 马。专门给地质队驮运东西, 一年有七、八百元的收入。在一旁劈柴生火的小柱听了,插进来说:“爹,怕讲咋个?一年起码有三、两千元嘛!”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给他一插话,座谈变得更活跃了。顿时,满屋子响起了笑声。深沉的笑意,把老人满脸的皱纹都熨平了。老人连连点头,笑着说:“对,对,柱儿说的对。我们算少的了,驮矿石得的更多。”其实老人并不保守,只是过去挨整挨怕了。大集体那阵,他一年净交五百元给小队,还遭割“资本主义尾巴”。现在政策对路,不用操那份心了。自从三中全会以来,他就认准了山区要发展经济离不开驮马,搞驮马运输是条财路。不然,他哪里舍得让幺儿子小柱来接班呢?


告别老人,走出店门。我们远远望去,归途上的驮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正向巧马营地走来。这时我不禁想起了《马儿啊,你慢些走》 那首流行歌曲。不过我要唱的, 不是“马儿啊,你慢些走”。我要唱的,却是:“马儿啊,你快些走,快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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